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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、曬穀場
  又是穀熟時日,大片田野中,幾具割稻機奏頌著忙碌的聲響。走入田間小路,空氣中瀰漫著割斷稻株特有的氣息與芬芳。
 這種青、鮮、濃郁的香味,在早年的童稚心靈裡就已種下了深刻記憶,它們也讓我想起曬穀場上,加入稻纖毛曝曬後,另一種更為濃烈馥郁的馨香。
  以往農家住的是老式三合院,每七、八戶人家就有一個曬穀場。割稻時,鄰居間必須密切協調,妥善地把曬穀時間錯開。
  曬穀場上主要的工具有三種:特大號的竹掃帚、穀耙與大拖。大拖是一塊將近兩公分厚的大木板,高一尺餘,寬三尺左右,在木板正中央釘有一根及腰的木把手,兩側下方各鑽一個洞,分別綁一條粗麻繩來拖。大拖只在早上開啟穀堆,或傍晚收聚穀堆時使用,一個人雙手執木柄,另兩人分別在兩側前方拉,拉繩者必須動作一致,才能使穀子聚散自如。唯有用大拖才能一次挪移大量穀子,使聚、散穀堆的時間節省許多。
  穀耙的木板較小,約有 一公分 厚度,尺餘寬,十幾公分高。穀耙柄是一根六、七尺長的竹竿,它垂直銜接在木板的正中央稍偏上方。工業發達後,有人用鐵皮來代替那塊木板,但鐵皮較笨重、不好用,而且容易磨碎接近地面的穀粒。
  竹掃帚用十幾根有細密分支的小竹竿紮成。它彈性夠、著力佳,唯有用它來掃穀粒,才耐得住穀重,而且能掃得清潔溜溜。
曬穀子時,農人們習慣將稻穀整理成一峰一谷的型式來曝曬,分兩、三次,用穀耙把峰上的穀子耙下來,最後用竹掃帚掃乾淨來曬場地。如此峰變谷、谷變峰一再反覆翻攪,兩、三天內稻穀就能均勻曬乾。
  六月是穀熟時日,六月也經常下午後的陣雨。曬穀子時最怕這種「西北雨」,有時才看到天黑,大雨就讓人措手不及地隨後掩到。鄉下人最慣於守望相助、互相幫忙,西北雨將到時,不管曬穀場上是誰家的穀子,總會有兩、三倍人手一塊兒來堆收。
  為因應這種緊急必要,曬穀場上的大拖至少都有兩副,穀耙及竹掃帚也有正常使用的兩、三倍多。有時候工具實在不夠,幫忙者還會把自家的穀耙帶過來。
  平時,鄉下人習慣在曬穀場上餵雞、鴨。曬穀子時,這些家禽難免會來偷吃幾口。飼主當然認為:一年難得幾天曬穀子,就像大節慶一樣,讓牠們打打牙祭有何不可?曬穀子的人卻千方百計,要避免曬穀被偷吃。
  在窮困的鄉間,想佔點小便宜,其實無可厚非。何況吃來吃去,誰也沒吃多少虧,誰也沒佔多少便宜。最可貴的是:鄉下人很「惜情」,「想打狗,要念及主人的情面。」雞、鴨來偷吃時,只能趕走牠們,絕不可以用任何器具去打牠。
  也許這種各守分寸,進退得體的作為,才能維繫搶收「西北雨」時那種熱鬧的場面,並保有敦親睦鄰的溫馨。
  遷離村落十幾年了,老宅院無償供一位遠房堂妹暫居。走過田間小路,割斷稻株的特殊氣息鼓動以往的記憶,我不由自主地繞回老宅院,到昔日的曬穀場流連一番。
  想不到烘穀機已普遍到這種程度,曬穀場上一點兒也沒有曝曬稻穀的芬芳。四周沒有一件曬穀子的工具,水泥地上且劃著一格、一格的停車空間。
  機械化的時代巨輪如此輾過,割稻機普遍,再也沒有人工收割;烘穀機普遍,再也沒有人工曬穀。只不知堂妹她們與鄰居相處的情形,是否還和昔日一樣?保存著寬容、篤實的鄉下人特性,以及昔日那種守望相助、敦親睦鄰的溫馨。
  (八十四年六月二十一日 江安燃 先生發表於臺灣副刊)
(八十五年六月轉載於保德信雜誌第五十一期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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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邱彥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